古绯低头,她执起案几上的毫笔,想了想,刷刷写下需要的墨料,然后交由边上的小太监,立马就有宫女匆匆而去,不过片刻功夫,她需要的墨料便被送了上来。
趁这时间,古绯一扫其他的师父,发现有不够沉稳的,眼见初元帝在场,当场就手脚发软,没法比斗,被小太监给抬了下去,如此场上的师父,就还剩八人。
她多看了墨家那位老师父几眼,瞅着他案几上的墨料,当即心头冷笑不已,那些熟悉的墨料,压根就是只龙香墨才需要的,不难猜出墨家是要用龙香墨来引得初元帝的注意和婉妃的赏识,只是不知这是墨长河的主意还是墨卿歌的自作主张。
挽起袖子,古绯收回视线,不再多想,走到这步,不管墨家要制哪种墨丸,她都必须要胜出。
这一次的制墨,因着墨模是有宫廷名匠来刻,是以她和其他的师父一样,粗粗在纸上勾勒了个图案,交到大殿另一边的名匠师父手里,她就专心致志手下的动作。
一如既往的烟炱处理,不管烟炱再精细,她还是习惯自己动手再过一遍,这次的墨料皆是上等之选,不用她多费心思,是以她动作很快,几下就开始墨料的配伍。
这次,魏明央似乎才发现古绯的不一般,他眸子亮了丝,在古绯身上多关注了几分。
特别要墨坯捶炼之时,一柄锤子在她手里硬是被舞出了行云流水的韵律,衣袖翻动,流畅的又似云卷云舒,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,几眼之后就移不开视线。
她的捶法之中有墨家千钧捶法的影子,可又带着封家百变拂柳的轻柔变换,加之她自己的体悟感想,最后融为和一种从未见过的捶法,且她五指翻飞,即便纤细的手指头染上了墨料的脏色,可却丝毫不减轻盈,只欲动如花间蝶。
待她捶炼好墨坯,刚好宫廷名匠那边就刻好了墨模,即便时间仓促,可是出自宫廷名匠之手的物什,古绯拿在手里,也不禁喜欢非常。
她摸了摸墨模上的纹理,眼底迸发出灼热的点光,像是星火逐渐在燎原,这刻她忘了身在何处,视野之中也再也看不见其他人,唯有眼前的墨坯和墨模。
素白脸上不自觉地带出浅淡笑意,她动作温柔再温柔,便是对情人,也没那等十足的耐心。
一直在座上的初元帝瞅见这幕,眉梢一挑,他不懂制墨,可会品鉴,也看出了古绯手下功夫的不凡,可这会对古绯这等表情,却是起了点滴的兴味。
他听闻过很多种的痴人,可像古绯这样的, 又还是女子的,却是第一次见到。
他向魏明央招了招手,下颌一扬,冲着古绯小声问道,“小魏子,那位师父如何?”
这场上师父的身家背景,就没有魏明央不清楚的,甚至古绯的祖宗数十代,魏明央知晓的比古绯自个还多。
一听闻初元帝这般问,魏明央再懂他的心思不过,当即眉目一展笑道,“这女子从前姓墨,叫墨绯,是墨家分家的后人,后来不知何缘由,判出墨家,到了易州改姓为古,再后来拜入封溥羽大家的门下,一手技艺以她的年纪,断然是不错的,可在坊间,旁人对之说词褒贬不一。”
“哦?”初元帝拉长尾音,他单手撑头,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一边从头听到尾的婉妃这时笑了声,引得初元帝主意后,轻声道,“刚好不巧,臣妾前几天还召见过这古姓女子,当时,她还为臣妾当场制了枚能引来蝶儿的墨丸,后老臣妾才听人说,那墨丸的配方本是墨家的,不知这女子使了什么手段偷学了去,还在外说是自个悟出来的配方,那墨家的大姑娘倒是个心善的,还在臣妾面前说了她这姊妹不少好话,一应的尽说是自己自小没教养好的缘故。”
话到此,婉妃瞥了眼垂着眼皮的魏明央,轻咳一声,又多加了句,“当然,也不知这话真假多少,倒也应了魏公公那褒贬不一的词。”
初元帝淡淡应了声,他将视线出古绯身上移开,没半点表态。
婉妃吃不准皇帝是如何想的,她将自己刚才的话反复想了几遍,觉得没啥不对,才又笑着道,“皇上觉得,她制的好?”
初元帝转头看着她,嘴角露出似笑非笑地浅笑,“爱妃何出此言?”
婉妃言笑晏晏,“依着臣妾愚见,世间事大多无风不起浪,既然无法断定此女子的品性,皇帝若喜欢她的制墨,封个宫廷匠师的身份便是,若要提为冠首,怕是此人德行无法让人信服,也有损皇上颜面。”
闻言,初元帝当真考虑了下,后点头,“爱妃言之有理。
站底下听到这话的魏明央指尖微动,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古绯一眼,眼底古井无波,看不出动静。
铜炉之中的香还在静静燃着,整个大殿之中只闻乒乒乓乓的捶打之声,古绯是第一个先制完的,她对一直立在身边的小太监一点头,那小太监当即到魏明央面前耳语几句,魏明央面无表情。
小太监再回来的时候,便推着古绯轮椅离开,今日只是制墨,要等三天之后墨丸阴干,邪了墨模,当场品鉴之后,才能得出胜负,是以古绯制完之后,她便再不担心,自顾自一人回云霞殿休息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