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十一章】
分明是白日,闾里家家户户却门窗紧闭。一个白胖的女童穿了个红肚兜,赤裸的脚丫带着金铃,在太阳晒得软乎的青泥路上蹦蹦跳跳。
“童子…”一声叫唤从油纸窗棂传来。
女童踢了块石头,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向门户。
“童子,快回家,城里痨病太厉害了,快回家找你爹娘…”
女童闻言歪了歪头,水灵灵的眼睛垂了半帘,低声道:“我…我没有爹娘了…”
窗里的老妇人心生怜悯,把破败的木门开了一条缝隙:“好孩子,快进来。”
女童扎了两个讨喜的圆揪,金铃随风零零地响,三步两步跳进了屋内。
“怎么穿得这样薄…”老妇人把女童抱进怀里,从炕上拾起一个满是补丁的褥子,包住了女童的身子。
屋里蒸了馒头,麦香氤氲白汽蒸腾。女童咽了咽口水,软软道:“阿麽,我饿了。”
老妇人受宠若惊,连忙把布满老茧的手用灶台湿冷的毛巾擦了擦,拿出一个黑面馒头,递给女童。
“好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
女童捧过馒头,一脸满足:“阿凰,我叫阿凰。”
老妇人坐在旁边,看着阿凰狼吞虎咽的模样,温和笑道:“我儿子小时候也像你一样,喜欢吃我蒸的馒头…”
阿凰狼吞虎咽,含着馒头问道:“阿麽儿子现在不喜欢吃了吗?”
这么好吃的东西,分明比天上的琼浆玉露还香,怎么会有人不喜欢?
老妇人凹陷的脸上沟壑纵横,叹了一口气:“他十五年前就上战场打仗了,现在还没回来。”
一双枯瘦的老手抚上了阿凰的头,“他回来后,我再给他蒸馒头吃。”
阿凰一个馒头下肚,抽出神思算了天命,发现这善良的老妇人乃是个克夫克子命。
也罢,等她把那个叫“流年”的小孩抓回去,去向阎王讨个人情。倘若阎王不愿意,她就瞧瞧这幽冥司经不经得起她燎一燎。
她跟着帝君睡了三百万年,什么东西都没吃过,误一会儿工总可以吧?
阿凰砸砸嘴,糯糯道:“还要…”
越靠近天重山,灵气越强。
树木葳蕤,百鸟争鸣。连绵的山脉环绕着主峰,云霞生彩,蓬荜生辉。
李喻白一手搂着前面困得昏沉的小人,一手牵着马缰,在山脚下的村庄停下。
他忍不住掐了掐小孩的小脸儿,温声唤她:“小迷糊,该睡醒啦。”
身后一匹白马气喘吁吁地赶上李喻白的黑马,娣淇甩了甩被风刮乱的辫子,小声嘟囔道:“跑那么快干嘛…”
李喻白置若罔闻,小心翼翼地把流年抱下马。流年落了地,这才清醒了一些。
周围百草丰茂,群山环抱,就像是她家的山村。
“喻白哥哥,娣淇姐姐,这是到哪里了?”
流年揉了揉眼睛,四下张望,景致虽相似却还是大不相同,略有些失望。
她家那么美丽的地方,那么淳朴的山民,早已经都没有了。
“这是天重山脚,明日你跟着娣淇姐姐上山,就能见到很多神仙了。”李喻白不疾不徐地把流年被风吹乱的衣裳整好。
“喻白兄不来我们天重门坐上一坐吗?”娣淇下了马,一张清丽的小脸露出来,再不复当时水芋地牢里的女鬼形象。
草地葱茏,仿佛未受秋日气息的打扰。马儿愉快地抛了个蹶子,低头用唇吻蹭了蹭地上的嫩草。
李喻白把黑马拴好,牵着流年的手走向一户人家,声音带了几分清冷:“不了,本人杏林世家,还需回城替人治病。”
“等我去了京城,喻白哥哥请我吃杏呀!”
李喻白神情微愣,目光不自然地落在流年的唇上。
小桃花粉嫩的唇,分明比杏子还要水灵。
娣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快步赶上流年,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:“小吃货,杏林世家可不是种杏吃的,是世代行医的人家。”
流年揉了揉被敲疼的地方,颇有几分委屈,嘟囔道:“杏林不就是种杏…”
真是个小笨蛋,李喻白不由失笑。
“喻白兄,素闻人间有仙医,没想到娣淇有幸得以相救,他日若是有难,娣淇必来帮衬。”
娣淇自以为容色艳丽,身材婀娜。没想到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半分都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,没有半点情绪:“喻白不求报答,愿仙子能照顾好舍妹即可。”
言意之下,他对娣淇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。娣淇心底隐隐有些凉意。
此处村庄民风淳朴,男耕女织,怡然自乐,没有战火横生、瘟疫弥漫。
一个黄毛小孩儿透过密集的灌木偷偷观察他们。流年和他对视,小孩儿立刻跑远了。
李喻白携流年,敲开了一家堆满柴火的门,一个矮瘦的老翁蹒跚而来。
李喻白双手抱紧行了个礼,白衣广袖毫无皱褶:“小生携内子与舍妹途径于此,还望借宿一晚。”
娣淇猛地被称“内子”,脸上有些温热,不由向后站了站。
老翁定睛瞧了瞧门外的人,把他们三人请进屋里。
“喻白哥哥,鹭鸶一只鸟在华都没事吧?”流年拽了拽喻白的袖子。
“没事的,别担心。”
入夜,娣淇和喻白在屋外不知道说些什么。老翁打了个油灯,给流年找出了一床被褥。
好暖和。
流年靠着油灯,抱着被褥翻来覆去。
喻白哥哥果然不是夙栎那个大魔头。喻白哥哥那么好,
那晚,李喻白把她们从茶楼虾爪中救了出来,又去连夜赶往闾里救助瘟疫病患。
荧荧烛火里,李喻白手持千霄剑将茶楼里祭祀的黑木盒挑开。红桌白衣黑盒,李喻白腿长,把挑盒的动作也做出了几分风流的味道。